这次的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她笑着笑着,忽然眉心一蹙,情不自禁地捂住心口,心悸如影随形,疼得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吸气,手劲把搀着她的蓝衣少女手臂都掐红了。
对方忍着疼,却没责怪她什么,只是担忧地瞅过来:“妹妹没事吧?”
“是老毛病了……”贺怜青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气若游丝里带着哭腔。
她瞧见黄二走过去将那颗灵石偷偷塞给苟姓执事。
苟执事先是一惊,而后大喜,不再计较黄二的冒犯,挥挥手让他滚蛋。
收好灵石,苟执事从宽广的袖口里取出一艘巴掌大的纸船,在周围脚夫货郎的惊呼声中施法变大。
他分外享受这些凡人蝼蚁视他如神明的目光,朝她们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上去啊,怎么着?小贱皮子,是想让你苟爷抱着上去啊?”
这番轻浮粗鲁的话,将这些涉世不深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慌慌张张地互相搀扶上了灵舟。
蓝衣少女跟在后面上船,却没有径直去找空位坐下,她左手颇为不便地提着裙摆,站到甲板上伸长了手臂够她。
“你小心些,慢点。”
贺怜青乖乖地伸出了双臂,她现在确实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登船。
在少女的帮衬下,她好不容易站了上去,“谢谢漂亮姐姐。”嘴很甜。
那艘纸做的舟稳稳落在水面,任凭海风狂卷,也岿然不动。
它承载了瘦猴似的苟执事和六个苗条少女,船身内部的空间绰绰有余。
苟执事从芥子袋里取出数块灵石悬置于飞舟之上,驱使纸舟启程。
驶离了码头,狂风稍稍平息,浪潮拍打过来,船身如摇篮,晃得贺怜青昏昏欲睡。
在她身旁,蓝衣少女倚着船舷,望着越来越远的瀚海城,声音很轻:“我娘花了所有积蓄,才把我送进蓬莱,她让我别再回去了,怕那个人被姨娘唆使又把我送进城主府当侍妾,可我担心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打她。”
海风吹起了蓝衣少女的裙带,舞在她的脸上酥酥痒痒。
贺怜青舒服地眯起眼:“你以后有能力了,可以回去看她。”
“我也是这么想。”蓝衣少女眼里光芒盈盈,“我听城隍庙外算命的先生说起过,筑基以后便不再受凡俗律法约束,到时候我就能让我娘和那个人和离了,以后我给她养老送终……”
她的嗓音绵软,咬字缱绻,像是在讲世间最普通不过的故事,贺怜青在故事里睡着。
后半程,风浪骤然大了起来。
灵舟飘摇,贺怜青本就难受,趴伏在船舷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蓝衣少女见状,从衣袖上撕扯下半块干净的绸缎给她擦嘴。
“你这身子骨坚持到这里也是不容易。”她面露怜惜,“我方才观你手上的茧子深厚,还有许多细小的刀口和擦痕,平日里在家中也十分辛苦吧。”
贺怜青:“…还好吧?”
这都是她内卷的勋章啊!
也不知道蓝衣少女一路上都脑补了些什么,看她的目光越发怜惜。
方才的交谈里,贺怜青知道了蓝衣少女叫柳枝,名如其人,柔软却坚韧。
柳枝和其他四名不谙世事的妙龄少女一样,都对踏上仙途后陌生崭新的未来充满了期盼,却不知在所谓仙境背后有什么可怕的梦魇等待着她们。
天虞山,主峰。
玄感殿后的静室内,三盏魂灯幽幽亮着。
远山的钟声敲响,白烟自香炉里袅绕升起,暗香流淌至每个角落。
盛芳歇盘坐在软垫之上,双目紧闭,凝神屏息,悬浮于半空的传讯石里,音质清润的嗓音有些低沉:“师尊,已经三日未联系上阿青了,按照她出发的时间,昨日便该与我们会合。”
“二师弟耐心告罄,昨晚跑出去后一夜未归,其他人也快坐不住了。”
天虞这代弟子平时都是战斗狂,听到打架跑得比谁都快。这几日和长留瀛洲几家的真传弟子,线下训练赛也没心思打了,天天跑去找明月霁算命。
天玑峰主修天机纵横,以自身寿数为代价,洞晓天机,除了比较废命。
明月霁去年进阶金丹后期好不容易挣回来的零星寿数,差点就给这群臭小子瞎起哄给折腾进去了,气得祝今宵长老罚他们在院里蛙跳五千个。
长发无风自动,盛芳歇睁眼,神色镇定:“莫怕,阿青的魂灯还亮着。”
虽然比旁边的两盏微弱了些,
但魂火摇曳地却颇为风骚。
听到消息的盛芳歇一开始也担忧过,毕竟还是个12岁小姑娘,怎么能让她独自出远门参加全国武术大赛呢?
于是,他偷偷将能查看宗门弟子行踪的留影石从留仙池里抠了下来。
静室石壁之上有深幽的光影如水波流动,一行行文字缓慢浮现——
【第一日】海上爆装备,芥子囊-1,长剑-1,搭乘漂流木继续赶路。
【第二日】海上漂流记
【第三日】海上漂流记
【第四日】搭乘路过船只上岸,前往瀚海城凤凰楼,以一颗上品灵石作为报酬,与黄二(练气五层)达成合作,乘坐外门执事苟三(筑基二层)的灵舟前往蓬莱。
【第五日】赶路中(预计到达时间:今日亥时一刻抵达蓬莱)
盛芳歇:……
欲言又止.jpg
他家崽是在参加铁人三项吗?
盛芳歇本来只是好奇想自家徒弟缘何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
难道是从他这里顺走的那把雅笛剑骑到半路没电了?抛锚了?他查监控的理由很充分,万一是交通工具出了岔子,他还能让其他人去接一下。
另一头,他那素来淡定从容的首徒还在旁敲侧击打听留影石内容。
盛芳歇正欲开口,忽然想起了小姑娘最近对他们仨冷漠嫌弃的态度。
孩子长大了……
青春期叛逆了……
不能再把她当成小孩子对待了。
若是阿遥和聆回自作主张地跑去接她,不就暴露他查看留影石的事情了?
万一误会为师不信任她的自理能力怎么办?他就要变成一个掌控欲旺盛的父亲了,就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了!
罢了罢了……
他得考虑小朋友的自尊心。
既然已经登上了蓬莱的灵舟,仙门大比后日举行,定然是能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