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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第四百四十八章论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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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论作死

“大将军请府尊速速调兵包围张府,擒拿贼人家属!”

钱春来抱拳行礼,声音掷地有声,但他的心脏却砰砰乱跳。

假传军令,是军中大忌,以大将军治军之严,就算他是将军府亲兵,也会被毫不留情地砍下脑袋,但是……管不上这么多了!

陆守炎先是一愣,然后神色一惊,压低了声音:“先动张家?”

——什么叫“先动”,还有什么“后动”不成?

钱春来隐隐意识到两人似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儿,但这“先动”云云,关键还是在这个“动”字上,也就是说,无论是他还是府尊老爷,都想要动张家的。

那不就行了吗!

钱春来心中一宽,虽然还觉得有些不安,但如今这局势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细细思量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先动张家,然后再图谋大事,以免打草惊蛇!”

陆守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戚冠岩不声不响的,胃口好大,心思好狠!

这事的主谋,无非是胡守信与靖安侯府,至于二者为什么会与天策府起冲突,凭他的消息渠道和智谋,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靖安侯府早些投了天策府,被逼着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然后被胡守信横插一脚。

这天策府被捏住了把柄,惊疑不定,还以为胡守信与北方系准备淦他们,就要先下手为强,先将两者全杀了,再来个先斩后奏,十分好了。

谁都没想到胡守信竟然猛到了这地步,竟然以一己之力将几百玄甲军和天策府精心安排的所有杀招全都解决,直接打乱了天策府的所有后续行动——要知道玄甲军可不是普通的兵丁,看来天元猛将谱上对胡守信的排名排得实在太低,这厮真他妈会藏拙。

所以,这个天大的纰漏导致了天策府的一系列后续安排全都破产,并且将形势推到了最尴尬的地步。

陆州牧通过这几天的思考和分析,将这事的前因后果推演得八九不离十,知道这是北方系与天策府的撕逼,现今皇储之事悬而未决,天策帝姬并非最有力的竞争者,他这个中立派人士还远远到不了站队的时候,所以最佳的选择无非是继续装作四处看风景,然后将戚冠岩哄来接盘。

现如今戚冠岩终于打算过来接盘了,不过他的意思是,先动张家。

妈卖批……真狠。

陆守炎抚了抚胡须,暗中点头,以州牧之心度大将军之腹,不愧是能做到外放文官第一的位置的人杰,立刻就猜出了戚冠岩的用意。

——铁甲入明州之夜,有不愿透露性命的目击者声称,张家有女张银落,大半夜穿着离火铁甲,与一个骑着铁马的尼姑横冲直撞,先是袭击了朝廷命官,又在平花坊与一队玄甲军发生交火,显然与当夜之事脱不了干系。

但这事还是可大可小的,毕竟北方系与天策府冲突的焦点是胡守信与靖安侯府,明州张家又没有公然带着马仔出来砍玄甲军,就算要在此事上做文章,追究责任,且不论张银落是为了救胡守信家属而对战铁家军,胡守信与北方系必然会出手帮忙,首先这张家就不是泥捏的。

就算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大不了张家咬咬牙,使些银子,上下打点一番,然后宣布将张银落逐出家门,扔到离火之国去,那就算是天策府有意为难,多半也拿张家没办法……况且还有北方系从中回护。

也就是说,这事张家是稳坐钓鱼台的。

——前提是,大家都在按照规则办事。

但如今戚冠岩的态度,显然是不打算按照规矩办事,似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来个先斩后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张家……

嘶……别的不说,这张家的孝敬,可是一年比一年多啊,也下得去手。

可是,戚冠岩为什么要对张家下手呢?

陆州牧又以一个读书人的经验和谋略,思索了一下,然后得出了结论——第一,戚冠岩想把事情搞大,既然选择彻底投靠天策府,就不会对北方系留情面,那就趁势将这事搞大,狠狠地给北方系一刀子,把这事做成一个漂漂亮亮的投名状,好取得帝姬的赞许与欢心。

第二,张家这些年跟老毛子做生意,可是富得流油,抄没了张家,不知道能刮出多少钱来,这些钱不仅可以用来补贴家用,还能上下打点,毕竟想要将这事搞大,也需要朝中有人帮忙说话,自然就要用孔方兄开路了……

高,大大的高,而且,真他妈毒啊……

陆州牧想通关节,下意识地一用力,揪断了自己的一根胡须,想明白了之后,他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戚冠岩虽说是兵法大师,但性格中正坦荡,兵法流派也不是诡谲机变一道,不是这么不讲究的人,这毒计,恐怕不是出自他之手……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戚冠岩之妻王氏,名满明州官场的传奇夫人,将军府的大娘子,将军府的大管家,精明强干,手腕高明,简直是官场中人梦寐以求的贤内助,大家都说,如果没有王氏,戚冠岩或许也能够威震天下,但决计做不到镇州大将军的位子,陆州牧深以为然。

天元大战绵延数十载,豪杰并起,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只有一半是真的,天下武夫何止百万,但象征着帝国最高核心阶层的武职,只有寥寥十数个位置,数百万人抢十几把交椅,只看军功高低吗?

简直是笑话。

所以,那些不问出身的英雄,大抵做到了游击将军,通常就到头了,想要再往上升,要么遇到了千载难逢、慧眼识英、不拘一格的将主,要么你就要用各种办法让将主变得千载难逢、慧眼识英和不拘一格。

这需要过人的手段、敏锐的眼光、八面玲珑的心和取之不尽的钱。

而且你的官儿越大,对这些素质的要求就越高。

戚冠岩打仗的本事是足了,但为官的素质和器量并不太能支撑他做到一州镇守将军的地步,但幸好,这些素质,他老婆有。

可以说,陆明州这几年是亲眼看着,戚冠岩调任明州之后,是如何打开局面,站稳脚跟的,他宽厚待人,他长袖善舞,他八面玲珑,与文武官员与世家大族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的每一步行动,背后都有王氏的影子。

据说将军府内诸多事务大将军一概不管,小到丫鬟仆役招纳任命,大到钱粮支取礼物收购迎来往送,全都是王氏在操持,如今将军府的产业越来越大,名下地契商铺越来越多,与一州各级官员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朝野风评越来越好,都离不开王夫人经营有方,生财有道。

这一切,陆守炎作为明州牧,都略有耳闻,毕竟到了他这个级别,消息都灵通得紧,如今看来,王氏对戚冠岩的影响,似乎远远不止这些啊……

他这边正在沉思,钱春来却有些等不及了,轻声问道:“府尊?”

陆守炎回过神来:“啊?”

钱春来耐着性子,低声道:“您看,是不是该调兵了?”

不管了……天塌了有戚冠岩顶着,就算到时候北方系要算账,老夫来个一问三不知便是了,谅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把我彻底推到天策府这边。

他想了想,义正言辞道:“我朝祖制,圣上钦命,州牧管民,将军管军,如今此事涉及刀兵军国之大事,自然全凭大将军临机决断,本官定然配合,这便下帖,着巡城兵马司与六扇门集结……”

钱春来心中大喜,想不到这州牧恁的好哄,大将军的名头就是好用!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看到府尊大人伸出了手。

钱春来愣了一下:“什么?”

陆守炎理所当然道:“将军调兵的令箭兵符啊。”

钱春来的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懵了。

事实证明,一个大头兵就算有些急智,智谋也是有限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安的源头。

一开始他是不想假传大将军之令的,他以为只要将此事和盘托出,以州牧大人的性子和文贱武贵的我朝格局,府尊会立刻给予配合的,但他没想到的是,明州似乎出了大事而府尊也在眼巴巴地等着大将军来——所以他脑子一热,干脆二话不说,假传了大将军的命令。

——但是,这他妈的,要什么令箭兵符啊!我哪有!

他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发挥着最后的急智,低声道:“这是密令,为了避免泄密,所以大将军只派我等过来……大人要令符,事后补上就是了。”

陆守炎的表情顿时变了。

如果不是他去过几次将军府,知道眼前这钱春来是戚冠岩的亲兵,他几乎认为对方是来耍他的骗子,也正是如此,又因为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戚冠岩的消息,这才毫不生疑……但是,妈的,没令符?

你他妈的在逗我吗?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艹你妈!

没令符,下令包围和查抄张府的,就是本官啊!

还后面补上?

补你大爷的,你以为老子还是蹲在吏部衙门等着放官的愣头青吗?你这些花花肠子,老子二十年前就玩腻了!

他顿时意识到了这是个巨大的陷阱——丢你老母,如果他陆大人傻呵呵地真的派兵去围困张府,而后事情出了某种变故,那这个黑锅就要自己背了!

——什么?戚冠岩让你干的?他调兵的令符信物呢?

王八蛋!竟然敢哄本官做填旋?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将军府的用意——难怪,难怪要先拿张府开刀啊,张府只是个边缘的小角色,用来试探胡守信与北方系的反应,再好不过了,如果动张府的结果是招来北方系的坚决反击,那此事显然就万分扎手,如果对方对张府的下场不管不问,就说明他们此时也在心虚,就可以继续推进了……

高啊,高啊,你戚冠岩运筹幄,步步为营,真是兵法的大师,可是竟然敢让本官来做这投石问路的石子,我—日—你八辈祖宗!

你他妈是个武将!我他妈才是个文官!

你竟然敢跟我玩这种阴的,你以为我是怎么混到州牧的!

——老子弄不死你!

被迫卷入北方系与天策府乱战漩涡的懵逼。

被戚冠岩放了几天鸽子整天担惊受怕的憋屈。

还有被公然藐视智商的屈辱。

这一切的一切引爆了陆守炎心中的火药桶,他冷笑了几声,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妈的,戚冠岩,老子也不是泥捏的!

他突然大吼一声:“来啊!把这几个假传戚将军将令的狂徒拿下!”

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几天刺史府的防御体系加强了三倍,顿时门外就闪出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拔出了手中的腰刀,大喝道:“束手就擒!”

跟着钱春来过来的三名骑士顿时一惊,露出了惶然的神色,他们毕竟只是大头兵,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就算是靠着大将军的大山,也不敢公然反抗官府,更何况眼前的还是理论上与大将军平级的州牧大人。

但钱春来可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立刻按住了刀柄,大声道:“州牧大人,此言何意!我乃将军府亲兵,也见过您几次的!”

陆守炎骂道:“放肆!你这腌臜泼厮,死到临头,还敢跟本官攀亲!该死的贼,本官何时见过你?快快束手就擒,交代罪状,否则三木之下,非要让你皮开肉绽,骨销髓尽,求死不能!”

钱春来神色一变,脸上浮现了决然之色。

他从腰间抽出长刀——因为整个明州官场都在盼望着大将军天兵降临,以至于他们进来的时候,竟然没人让他们取下兵器——然后大喝道:“你这昏官,如此糊涂,若是坏了大将军的大计,事后自有他老人家找你理论!”

陆守炎眼神一冷——怎么能让你们走了!

他正要命令护卫着急人手,准备追击这厮,不料刀光一闪,钱春来不退反进,竟然扬刀向他冲来!

谁都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侍卫们都在门口,而钱春来离州牧大人只有咫尺之遥,无论如何都阻拦不及!

望着州牧大人的脸,钱春来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意——无毒不丈夫,当断则断!刺史府定然卧虎藏龙,想要突围,难度极大,为今之计,只有挟持了这个官,逼迫他挥军包围张府,将他绑上将军府的战车,才能死中求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算能逃回将军府,也不保险!

就在这时,他心中那淡淡的不安感,又出现了。

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过这次,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昏官的脸上,为什么没有惊慌?

他很快有了答案。

他听到了风声。

刹那间,他感觉到持刀的右手像是被铁钳夹住,脉门顿时被扣,右腕一麻,长刀无力坠地,然后他茫然地抬眼一看,身穿绯色官袍、温文尔雅的州牧大人抬起右拳,一招五丁开山,轰向他的胸前。

砰的一声。

一合制敌。

钱春来感觉自己飞上了云端,茫茫然,周围的声音瞬间远去,就像在梦里,听不真切,他听到了兵器落地的声音,听到了叩头求饶的声音,还听到了这位其貌不扬、据说是个软性子、对着大将军客客气气的州牧大人的怒斥。

“还想袭击本官?老夫虽说是个文官,但是在御史台里熬了十年!如今帝都满朝文武,有一大半当年跟老子打过架,三品往上,十个里倒有八个动手揍过老子,就这样我还能活着坐到明州牧的位置,你居然还敢来讨死!这丧心匹夫,在老虎嘴边拔毛,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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